旻之

研悲情为金粉的歌剧

Kilig

【Kilig,名词,形容那种喜欢一个人喜欢得好像胃里正有成千上万只蝴蝶翩翩,一张嘴就要全部飞出来一样的醉醺醺、麻酥酥感。】

阿蝶是一只蝶妖。

阿蝶喜欢他很久了。在她还没变成人的时候,就已经如此。在夏季,她张开自己近似透明的双翼,在耀眼的日光下上下翩飞时,她瞥见了比自己多年来引以为傲的美,更为夺目的东西:

他的笑容。

她看见他的双眼随着自己飞舞的轨迹而变幻着视线,像是在他眼底倏然点亮了一束光。而后,他看着那样的自己,回以一个直摄灵魂的笑容。

阿蝶决定要变成人,去找他,去告诉他。

日复一日,又到了来年的春季。他居住的那条胡同里,住进了一户新的人家。那户人家只有一个女孩独居,褐色的长发,似雪的肌肤,双眼不大,但是瞳孔极为有神。他留意到这个女孩的上衣基本上都是背心,各种颜色和质地的背心,仿佛是为了露出她漂亮的蝴蝶骨给他人欣赏。

阿蝶只在白天是人,到了夜晚,还是会变回蝶。但她是昼蝶,是光一样的存在。

就在她住进来后不久,这个胡同却发生了杀人案。是唐氏的女儿。她被发现死于自己的房间里,背上的蝴蝶骨上深深插着两把尖锐的刀,鲜血顺着刀柄,染红了她整个赤裸的背部。阿蝶在那日依旧穿着好看的背心,精美的蝴蝶骨随着她的步子微微硌动,面无表情地路过人头涌涌的唐氏门口。

他住在阿蝶的旁边,是个学生,还在读高中,要高考了。夜晚,阿蝶总是喜欢飞到他的书桌上静静停着,看着他专注的神情,直到灯火熄灭才舍得离去。他知道自己的存在,看见自己时,总是会温暖地笑一笑。死去的唐氏的女儿是他的同班同学,但是同学的死似乎并没有对他造成多大的影响。阿蝶看着他桌上的一个数字,在慢慢地变小,从9,变成8,再变成7。直到夏季又快来临。

“啊,抱歉抱歉。你没事吧?”

一天傍晚,他骑着自行车,急急忙忙地闯进胡同里,忙不迭地撞到了阿蝶。他立刻停下,跑过去把阿蝶扶起。

“......”阿蝶摇摇头,示意自己没事。

“真的很抱歉,我有点急事。很抱歉。”他的声音还是那样,涌动着年轻生命的热度和气息,阿蝶仿佛可以透过他看见这具身体下流动着的,炽热而新鲜的血液。

阿蝶仍然只是摇摇头,并且对他笑了一下,又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,离开了。

当某个夜晚,阿蝶看见他书桌上的数字变成4的时候,又发生了一起杀人案。这次死的是住在离他学校不远的一个女老师,也是他的数学老师,三十上下。

一瞬间,当地又沸腾了。因为这名女老师的死状与唐氏女儿的死状一样,背上的蝴蝶骨上也深深插着两把尖锐的刀。而后不久,当数字还没变成3,又死了一个人。是他的同桌,一个很开朗的女孩。

“各位市民请稍安勿躁。我作为该镇的政府,在这里向大家保证,我们一定会尽全力......”

“我是这个镇警察局的局长,对于这三起事件的发生,我们深感遗憾。在此,警方认为,这三起案件有必要列为连环杀人案件,同时,我们在此向各位市民承诺......”

 

阿蝶看着窗外的喧闹的人群,耸动了一下双肩。背后精美的蝴蝶骨,依然十分夺人眼球。恍惚间,她感觉像坠入了时光的漩涡,在夜晚漫天的繁星下。她转而盯着窗外的夜空发愣。忽然,所有的星星都开始晃动,开始扭转,纷繁地涣散成一滩河流后,重又凝结。

 阿蝶突然想起了什么,也明白了所有。

除了昼蝶,还有夜蝶。而夜蝶就算变成了人,在白日也不能现身,否则会被日光所灼伤。她想起他在得知老师死去的痛苦表情,往日从不停下的笔在那日胡乱地在纸上划着毫无意义的符号。为此,她想了一个办法。

人,是一定会再死的。要在下个死的人之前告诉他所有的一切,并阻止这种荒唐的死亡再次上演。

阿蝶用尽全力在自己人形的状态下,逼出了自己的双翼,在浓厚的夜色里,阿蝶的房间里绚烂的白光一闪而过。随后翅膀收拢,可阿蝶向来美丽的蝴蝶骨上却多了两道触目惊心的疤痕。

他看见了。他恰好看见了这一切。这并不在阿蝶的预料之内。他跌落回自己的椅子上,脑海中不断重复他刚刚亲眼所见的一幕。

是她吗,那个女孩?她不是人,可她为什么要杀人?

阿蝶知道他有一个雷打不动的习惯,每逢周末都要和家人去镇子后山上的菩萨庙里面拜菩萨。如果自己预想的是真的,那么......

夏季彻底来了。燥热的空气,热浪滚滚。阿蝶为了遮住自己背上的伤疤,穿了一件外套在背心外面。这周有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来找他,背着书包,眉目秀气。而他一如既往是那样好看的面容,只是显得憔悴。

“来了。”

“嗯,不好意思,这道题我必须要当面问人才能弄懂。是上周末辅导班的题目,一会我就要去上课了......”

“好的,请进吧。”

阿蝶停在屋檐上,静静地看着这一切。

“你......你怎么在这?”

当女孩走后,阿蝶出现在他的面前。面对他的疑惑,阿蝶只是定定地看着他,然后递上了一封信。

“给我的吗?”

阿蝶点点头,带着不容置疑的眼神,眼底尽是清澈明亮。

他犹豫地接过了,脑海里面再次浮现出昨天的景象。他看着面前比他低一个头左右的阿蝶,若有所思。

“我会看的。”

阿蝶点点头,离开了。

他的脑海在那一瞬间,只剩下了阿蝶的双眼。

 

“阿蝶?阿蝶......?”

一个模糊而遥远的声音传来,不断地拍击着阿蝶的双耳,阿蝶浑身打了个激灵,回神看着眼前的一切。

一条看不到尽头的河流在身旁蜿蜒,倒映着街边闪烁的灯笼,星星点点的红仿佛串起一条燃烧的线,在水里,在另一个世界。一盏花灯飘到阿蝶面前,烛火在静静地燃烧。阿蝶抬头,感觉自己置身于灯与火的世界。

和自己说话的是一个妙龄女子,年龄与自己相仿,但与纤瘦的自己不同,这名女子的身材很是丰腴。

“你是......?”

眼前的景象忽然扭作一团,阿蝶眼前一黑,失去了知觉。

 

一如既往地,他在这天也去拜菩萨了。长阶依次,菩萨敛着眉目在庙中安详。他望着菩萨,心中有诸多疑问。他并没有立刻去看阿蝶给他的信,家人在催,他不得不暂且放下。

她到底说了什么,真的是她做的吗?

突然,他眼角的余光里出现了一只通体漆黑的蝶。与阿蝶不同,完全不同,就如白昼与黑夜般对立的存在。他的眼光亦随着这只蝴蝶游走,但只是淡漠地看着,又垂下头。

夜蝶怒了。原来,自己想尽办法除掉接近他身边的女子,最应该除掉的是阿蝶。他对着阿蝶永不吝啬自己的笑容。

我要把阿蝶也杀了。

当阿蝶在昏暗的房间里醒来时,已是夜里,自己已经变成一只蝴蝶了。而自己的面前站着一个年轻体胖的少女,穿着宽大的黑色T恤,水灵的大眼直直地盯着自己。

与昼蝶相反,夜蝶只有在黑夜时才能变成人。昼蝶在黑夜里,力量尽失。

阿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夜蝶把凶器放在自己房间。今天那个来找他的女孩果然也死了,尸体被夜蝶拖来,放在阿蝶的房内,然后拿出手机,报警。

此时,他正在自己的房内,展开阿蝶给他的信。

我是阿蝶。

长话短说,也许有许多不可思议的地方,但请你一定要相信我。

我不是人,她也不是。这一切,都是她做的。她是夜蝶。

信很短,寥寥几行。他放下信件后,被窗外刺耳的警笛声吸引了目光。大街小巷的人都出来了,人群都在往同一个地方涌去。

那不是她家吗?就在自己隔壁。他心中一紧,连忙下楼。

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勉强得知,死的不是她,是今天早上来找自己的那个女孩。不知为何,听此他竟暗暗松了口气。脑海中再一次拼凑起她的样子来,从那双明澈的双眼开始,慢慢地勾勒成型。

她现在在哪?

阿蝶此刻被夜蝶锁在了一个玻璃罩里,放在一个不知位于何处的抽屉中。没有光,她难以施展开自己的力量。昏昏沉沉间,眼前又出现了许多纷繁杂乱的景象,待到自己清醒时已经在自己房内了,而且,是以人的形态。

“你现在以......被逮捕,你有权......”

阿蝶迷迷糊糊地就被戴上了手铐,她知道自己是被夜蝶所陷害。

夜蝶就站在人群中,冷眼看着这一切,内心暗喜。

原来,她比阿蝶更早喜欢上他,也更早接近他。但是出于形态的自卑,一直不敢光明正大地接近。直到某一日,她发现阿蝶居然那样顺理成章地就停在了他的身边。夜蝶再也无法忍受了,她开始变的扭曲,她要杀了所有接近他的女性。

“等一下!不是她!”

人群中,冲出一个身影,他一把抓住了阿蝶的手,阿蝶转身看着他,眼里有无法撼动的情绪。

“不是她。真的不是!你们抓错认了!”他用尽全力地喊道。

“怎么?共犯吗?”警察停住脚步,挑眉看着他,一脸不屑。

阿蝶今日也是只穿了背心,他看着阿蝶蝴蝶骨上的两道疤痕,更加坚定地抓住阿蝶的手。

“我不是共犯,她也不是凶手,请你们好好调查再抓人吧。”

“我说学生,你怎么这么多事,警察事轮到你来管吗?人证物证具在,不抓她抓谁。快走!”

他想起阿蝶那日张开翅膀的模样,他对阿蝶说:“你不是有翅膀吗?快飞啊,快飞走啊!”

阿蝶的眼里涌出泪花,她摇摇头。

蝶很脆弱,蝶妖也是。为了变成人,阿蝶用自己的声音作为交换。而为了发出声音,只此一次,阿蝶失去了翅膀。

“阿蝶,你叫阿蝶是吗?快走啊!”他用力地晃着阿蝶的手臂。

阿蝶看了他一眼,而后眼神穿越人群,看了夜蝶一眼。夜蝶此时的表情悲愤交加,她心想自己就应该把阿蝶杀了。

“对不起,我......我......ai......”

阿蝶还没能说完,在爱字即将脱口时,仿佛她的胃里有成千上万只蝴蝶翩翩,在她一张嘴时,全部飞了出来。与此同时,阿蝶也化作了纷飞的其一,依旧是最透明,最耀眼的那一只。

他的手倏然空了。他感受到阿蝶的生命在此刻正渐渐流走。

恍惚间,他仿佛听见阿蝶的声音,在不知何处的虚空里,发出混响般地回荡着。

“Kilig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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